孙中山《三民主义》民权主义第二讲
民权这个名词,外国学者每每把他和自由那个名词并称,所以在外国很多的书本或言论里头,都是别的东西,就是为自由,所以民权便由此发达。法国革命的时候,他们革命的口号是“自由、平等、博爱”三个名词;好比中国革命,用民族、民权、民生三个主义一样。由此可说自由、平等、博爱是根据于民权,民权又是由于三个名词然后才发达。所以我们要讲民权,便不能不先讲自由、平等、博爱这三个名词。
近来革命思潮传到东方之后,自由这个名词也传进来了。许多学者志士提倡新思潮的,把自由讲到很详细,视为很重要。这种思潮,在欧洲两三百年以前占很重要的地位,因为欧洲两三百年来的战争,差不多都是为争自由,所以欧美学者对于自由看得很重要,一般人民对于自由的意义也很有心得。但是这个名词近来传进中国,只有一般学者曾用工夫去研究的,才懂得什么叫做自由。至于普通民众,象在乡村街道上的人,如果我们对他们说自由,他们一定不懂得。所以中国人对于自由两个字,实在是完全没有心得。因为这个名词传到中国不久,现在懂得的,不过是一般新青年和留学生,或者是留心欧美政治时务的人。常常听到和在书本上看见这个两个字,但是究竟是自由,他们还是莫名其妙。所以外国人批评中国人,说中国人的文明程度真是太低,思想太幼稚,连自己的知识都没有,自由的名词都没有。但是外国人一面既批评中国人没有自由的知识,一面又批评中国人是一片散沙。外国人的这两种批评,在一方面说中国人是片散沙,没有团体;又一方面说中国人不明白自由。这种两批评,恰恰是相反的,为什么是相反的呢?比方外国人说中国人是一片散沙,究竟说一片散沙的意思是什么呢?就是个个有自由和人人有自由。人人把自由的扩充到很大,所以成了一片散沙。什么是一片散沙呢?如果我们拿散一手沙起来,无论多少,各颗沙都是很活动的,没有束缚的,这便是一片散沙。如果在散沙内参加士敏土,便结成石头,变为一个坚固的才本。变成了石头,团体很坚固,散沙便没有自由。所以拿散沙在石头比较,马上明白,石头本是由散沙结合而成的,但是散沙在石头的坚固团体之内,就不能活动,就失却自由。自由的解释,简单言之,在一个团体中能够活动,来往自如,便是自由。因为中国没有这个名词,所以林粗都莫名其妙。但是我们有一种固有名词,是和自由相仿佛的,就是“放荡不羁”一句话,既然是放荡不羁,就是和散沙一样,各个有很大的自由。所以外国人批评中国人,一面说没有结合能力,既然如此,当然是散沙,是很自由的;又一面说中国人不懂自由。殊不知大家都有自由,便是一片散沙;要大家结合成一个坚固团休,便不能象一片散沙。所以外国人这样批评我们的地方,就是陷于自相矛盾了。
最近二三百年以来,外国用了很大的力量争自由。究竟自由是好不好呢?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呢?依我看来,近来两三百年,外国人说为自由去战争,我中国普通人也总莫名其妙。他们当争自由的时候,鼓吹自由主义,说得很神圣,甚至把“不自由,毋宁死”的一句话成了争自由的口号。中国学者翻译外国人的学说,也把这句话搬进到中国来,并且拥护自由,决心去奋斗,当初的勇气差不多和外国人从前是一样。但是拥护中国一般民众,还是不能领会什么是叫做自由,大家要知道,自由和民权是同时以达的,所以今天来讲民权,便不能不讲自由。我们要知道欧美为争自由,流了多少血,牺牲民许多性命,我前一回讲过了,现在世界是民权时代,欧美发生民权已经有了一百多年。推到民权的来历,由于争自由之后才有的,最初欧美人民牺牲性命,本来是为争自由,争自由之的结果才得到民权。当时欧美学者提倡自由去战争,好比我们革命提倡民族、民权、民生三个主义的道理是一样的。由此可见,欧美人民最初的战争是为自由,自由争得之后,学者才称这种结果为同权。秘谓“德谟克拉西”,此乃希腊之古名词。而欧美民众至今对这个名词亦不大关心,不过视为政治学中之一名术语便了;比之自由二个字,视为性命所关,则相差远了。民权这个事实,在希腊、罗马时代已发其端。因那个时候的政体是贵族共和,都已经有了这个名词,后来希腊、罗马亡了,这个名词便忘记了,最近二百年同伙自由战争,又把民权这个名词再恢复起来。近几十年来讲民权的人更多了,浒到中国也有很多人讲民权。但是欧洲一二百多年以来的战争,不是说争民权,是说争自由,提起自由两个字,全欧洲人便容易明白。当时欧洲人民听了自由这个名词容易明白的情形,好象中国人听了“发财”这个名词一样,大家的心理都以为是很贵重的。现在对中国人说要他去争自由,他们便不明白,不情愿来附和;但是对他要说请他去发财,便有很多人要跟上来。欧洲当时战争所用的标题是争自由,因为他们极明白这个名词,所以人民便为自由去争奋斗、为自由去牺牲,大家很崇拜自由。合以欧洲人民听到自由便那样欢迎呢?其中有许多道理,要详细去研究才可以明白,中国人吸到说发财就很欢迎的原故,因为中国现在到民穷财尽的时代,人民所受的痛苦是贫穷的;因为发财是救穷独一无二的方法,所以大家听到了这个名词便很欢迎,发财有什么好外呢?就是发财便可救穷,救了穷便不受苦,所谓救苦救难。人民正是受贫穷的痛苦时候,忽有人对他们说发财把他们的痛苦可以解除,他们自然要跟从,自然拼命去奋斗。欧洲一二百年前为自由战争,当时人民听道自由便象现在中国人吸道发财一样。
他们为什么要那样欢迎自由呢?因为当时欧洲的君主专制发达到了极点。欧洲的文明和中国周末列国相同,中国周末的时候和欧洲罗马同时,罗马统一欧洲正在中国周、秦、汉的时代,罗马初时建立共和,后来变成帝制。罗马亡了之后,欧洲列国并峙,和中国周朝亡了之后变成列国一样,所以很多学者,把周朝亡后的七雄争长和罗马亡后变成列国的情形相提并论,罗马变成列国,成了封建制度。那个时候,大者王,小者侯,最小者还有伯、子、男,者是很专制的。那种封建政体,比较中国周朝的列国封建制度还要专制的多。欧洲人民在那种专制政体之下所受的痛苦还要更厉害。这个原故,由于中国自秦朝专制直接对于人民“诽谤者族,偶语者弃市”,遂至促亡,以后历朝政治,大都对于人民取宽大态度,人民纳了粮之处几乎与官吏没有关系。欧洲的专制,却一一直接专制到人民,时间复长,方法日密。那专制的进步,实在比中国厉害得多。所以欧洲人在二百年以前,受那种极残酷专制的痛苦,好象现在中国人民受贫穷的痛苦是一样。人民受久民那样残酷的专制,深感不自由的痛苦,所以他们唯一的方法,就是要奋斗去争自由,解除那种痛苦,所以他们唯一的方法,就是要奋斗去争自由,解除那种痛苦;一听道有人说自由,便很欢迎。
中国古代封建制度破坏之后,专制淫威不能达到普通人民。由秦以后历代皇帝专制的目的,第一是要保守他们自己的皇位,永远家天下,使他们子子孙孙可以万世安享。所以对于人民的行动,于皇位有危险的,便用很大的力量去惩治。故中国一个人造反,便连到诛灭九族。用这样严重的刑罚去禁止人民造反,其中用意,就是专制皇帝要永远保守皇位,反过来说,如果人民不侵犯皇位,无论他们是做什么事,皇帝便不理会。所以中国自秦以后,历代的皇帝都只顾皇位,并不理民事,说道人民的幸福,更不理不到,现在民国有了十三年,因为政体混乱,还没有功夫去建设,人民和国家的关系很小。人民对于皇帝只有一个关系,就是纳粮,除了纳粮之外,便和政府没有另外的关系。因为这个原故,中国人民的政治思想便很薄弱。人民不管谁来做皇帝,只要纳粮,便算尽了人民的责任。政府只要人民纳粮,便不去理会他们别的事,其余都是听人民自生自灭。由此可见,中国人民直接并没有受过很大的专制痛苦,只有受间接的痛苦。因为国家衰弱,受外国政治经济的压迫,没有力量抵抗,弄到民穷财尽,人民便受贫穷的痛苦。这种痛苦,就是间接的痛苦,不是直接的痛苦,所以当时人民对于皇帝的怨恨还是少的。
但是欧洲的专制就和中国的不同。欧洲由罗马亡后到两三百年以前,君主的专制是很进步的,所以人民所受的痛苦也是很厉害的,人民是很难忍受的。当时人民受那种痛苦,不自由的地方极多,最大的是思想不自由、言论不自由、行动不自由。这三种不自由,现在欧洲是已经过去了的陈迹,详细情形是怎么样,我们不能看见,但是行动不自由还可以知道。譬如现在我们华侨在南洋荷兰或法国的领土,所受来往行动不自由的痛苦,便可以知道,象爪哇本来是中国的属国,到中国来进过了贡的,后来才归荷兰。归荷兰的政府管理之后,无论是中国的商人,或者是学生,或者是工人,到爪哇的地方,轮船一抵岸,便有荷兰的巡警来查问,便把中国人引到一间小房子,关在那个里头,脱开衣服,同医生从头到脚都验过,还要打指模、量身体,方才放出,准他们登岸。登岸之后,就是住在什么地方,也要报明,如果想由所住的地方到别的地方去,便要领路照。到了夜晚九时以后,就是有路照也不准通行,要另外领一张夜照,并且要携手灯,这就是华侨在爪哇所受荷兰政府的待遇,便是行动不自由。象这种行动不自由的待遇,一定是从前欧洲皇帝对人民用过了的,留存到今日,荷兰人就用来对待中国华侨,由于我们华侨现在受这种待遇,便可想见从前欧洲的专制是怎么样情形。此外还有人民的营业工作和信仰种种都不自由。譬如不信仰不自由说,人民在一个什么地方住,便强迫要信仰一种什么宗教,不管人民是情愿不情愿。由此人民都很难忍受,欧洲人民当时受那种种不自由的痛苦,真是水深火热,所以一听到说有人提倡争自由,大家便欢迎,便去附和。这就是欧洲革命思潮的起源。欧洲革命是要争自由,人民为争自由流了无数的鲜血,牺牲了无数的身家性命,所以一争得之后,大家便奉为神圣,就是今日也还是很崇拜。
这种自由学说近来传进中国,一般学者也很热心去提倡,所以许多人也知道在中国要争自由。今天我们来讲民权,民权的学说是由欧美传进来的,大家必须明白民权是一件什么事,并且还要明白民权同类的自由又是一件什么事,从前欧洲人民受不自由的痛苦,忍无可忍,于是万众一心去争自由,达到了自由目的之后,民权便随之发生。所以我们讲民权,便不能不先讲明白争自由的历史,近年欧美之革命风潮传播到中国,中国新学生及许多志士都发起来提倡自由。他们以为欧洲革命象从前法国都是争自由,我们现在革命,也应该学欧洲人来争自由。这种言论,可说是人云亦云,对于民权和自由没有用过心力去研究,没有彻底了解。
我们革命党向来主张三民主义去革命,而不主张以革命去争自由,是很有深意的,从前法国革命的口号是自由,美国革命的口号是独立。我们革命的口号就是在民权主义,是用了很多时间、做了很多工夫才定出来的,不是人云亦云。为什么说一般新青年提倡自由是不对呢?为什么当时欧洲讲自由是对呢?这个道理已经讲过了。因为提出一个目标,要大家去奋斗,一定要和人民有切肤之痛,人民才热心来附和。欧洲人民因为从前受专制的痛苦太深,所以一经提倡自由,便万众一心去赞成,假若现在中国来提倡自由,人民向来没有受过这种痛苦,当然不理会。如果在中国来提倡发财,人民一定是很欢迎的。我们的三民主义,便是很象发财主义。要明白这个道理,要辗转解释才可成功。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讲发财呢?因为发财不能包括三民主义,三民主义才可以包括发财,俄国革命之初实行共产,是和发财相近的,那就是直接了当的主张。我们革命党所主张的不止一件事,所以不能用发财两个字简单来包括,若是用自由的名词更难包括了。
近来欧洲学者观察中国,每每说中国的文明程度太低,政法思想太薄弱,连自由都不懂,人们欧洲人在一二百年前为自由战争,为自由牺牲,不知道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。现在中国人还不懂自由是什么,由此便可见我们欧洲人的政治思想比较中国人高得多。由于中国人不讲自由,便说是政治思想薄弱。这种言论,依我看起来是讲不通的。因为欧洲人既尊重自由,为什么又说中国人是一片散沙呢?欧洲人从前要争自由的时候,他们自由的观念自然是很浓厚,得到了自由之后。目的已达,恐怕他们的自由观念也渐渐淡薄;如果现在再去提倡自由,我想一定不象从前那样的欢迎。而且欧洲争自由的革命,是两三百年前的旧方法,一定是做不通的。就一片散沙而论,有什么精采呢?精采就是在有充分自由,如果不自由,便不能够成一片散沙。从前欧洲在民权初萌芽的时代,便主张自由,到了目的已达,各人都扩充自由的自由。于是,由于自由太过,便发生许多流弊。所以英国有一个学者叫做弥勒氏的便说:一个人的自由,以不侵犯他人的自由为范围,才是真自由;如果侵犯他人的范围,便不是自由。欧美人讲自由从前没有范围,到了英国弥勒氏才立了自由的范围,有了范围,便减少很多自由了。由此可知,彼中学者已渐知自由不是一个神圣不可侵犯之物,所以也要定一个范围来限制他了。若外国人批评中国人,一方面说中国人不懂自由,一方面又说中国人是一片散沙,这两种批评实在是互相矛盾。中国人既是一片散沙,本是很充分自由的。如果成一片散沙,是不好的事,我们趁早就要参加水和士敏土,要那些散沙和士敏土彼此结合来成石头,变成很坚固的团体,到了那个时候,散沙便不能够活动,便没有自由。所以中国人现在反受的病,不是欠缺自由。如果一片散沙是中国人的本质,中国人的自由有这个思想。但是中国人没有这个思想,和政治有什么关系呢?到底中国人有没有自由呢?我们拿一片散沙的事实来研究,便知道中国人有很多的自由,因为自由太多,故大家便不注意去理会,连这个名词也不管了。
这是什么道理呢?好比我们日常的生活,最重要是衣食,吃饭每天最少要两餐,穿衣每年最少要两套。但是还有一件事比较衣食更为重要,普通人都以为不吃饭便要死,以吃饭是最重大的事,但是那一件重要的事比较吃饭还要重大过一万倍,不过大家不觉得,所以不以为重大。这件事是什么呢?就是吃空气比较吃饭重要过一万倍,不过大家不觉得,所以不以为重大。这件事是什么呢?就是吃空气,吃空气就是呼吸。为什么吃空气比较吃饭重要过一万倍呢?因为吃饭在一天之内,有了两次或者一次就可以养生;但是我们吃空气,要可以养生,每一分钟最少要有十六次才可舒服。如果不然,便不能忍受。大家不信,可以实地试验,把鼻空塞住一分钟,便停止了十六次的呼吸,象我现在试验不到一分钟,便很难忍受,一天有二十四点钟,每点钟有六十分,每分钟要吃空气十六次,每点钟便吃九百六十次,每天便要吃二万三千零四十次。所以说吃空气比较吃饭重要得一万倍,实在是不错的,象这样要紧,我们还不感觉的原因,就是由于天中空气到处皆有,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,一天吃到晚都不用功夫,不比吃饭要用人工去换得来。所以我们觉得找饭吃是很难得,找空气吃是很容易的。因为太过容易,大家便不注意。个人闭住鼻孔,停止吃空气,来试验吃空气的,不地是小试验,如果要行大试验,可以把这个讲堂四围的窗户都关闭起来,我们所吃的空气便渐渐减少,不过几分钟久,现在这几百人便都忍受。又把一个人在小房内关闭一天,初放出来的时候,便觉得很舒服,也是一样的道理。中国人因为自由过于充分,便不去理会,好比房中的空气太多,我们便不觉得空气是个很重要的。欧洲人在两三百年以前受专制的痛苦,完全没有自由,所以他们人人才知道自由可贵,要拼命去争,没有争到自由之先好象中闭在小房里一样;既争到了自由之后,好比是从小房内忽然出来,遇着了空气一样,所以大家便觉得自由是贵重的东西。所以他们常常说“不自由,毋宁死”那一名话。但是中国的情形就不同了。
中国人不知自由,只知发财。对中国人说自由,好象对广西深山的瑶人说发财一样。瑶人常有由深山中拿了熊胆、鹿茸到外边的圩场去换东西,初时圩场中的人把钱和他交换,他常常不要,只要食盐和布长匹,乃乐于交换,在我们的观念内,最好是发财,在瑶人的观念,只要合用东西便心满意足,他们不懂发财,故不喜欢得钱,中国一般的新学者对中国民众提倡自由,就好象和瑶讲发财一样,中国人用不着自由,但是学生还要宣传自由,真可谓不识时务了。欧美人在一百五十年以前,因为难得自由,所以拼命去争,既争到了之后,象法国、美国是我们所称为实行民权先进的国家,在这个国家之内,人人是不是都有自由呢?但是有许多等人,象学生、军人、官吏和不及二十岁未成年的人,都是没有自由的。所以欧洲两三百年前的战争,不过是三十岁以上的人,和不做军人、官吏、学生的人来争自由,争得了以后,也只除了他们这几等人以外的才有自由,争得了之后,也只有除了他们这几等人以外的才人自由;在这几等人以内的,至今都不得自由。
中国学生得到了自由思想,没有别的地方用,便拿到学校内去用,于是生出学潮,美其名说争自由。欧美人讲自由,是有很严格界限的,不能说人人都有自由中国新学生讲自由,把什么界限都打破了。拿这种学说到外面社会。因为没人欢迎,所以只好搬回学校内去用。故常常生出闹学风潮。此自由之用之不得其所也。外国人不识中国历史,不知道中国人民自古以来都有很充分的自由,这自是难怪。至于中国的学生,而竟忘却了“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凿井而饮,耕田而食,帝力于我何有哉”这个先民的自由歌,却是大可怪的事!由这个自由歌看焉,便知中国自古以来,虽无自由之名,而确有自由之实,且极其充分,不必再去多求了。
我们要讲民权,因为民权是由自由发生的。所以不能不讲白欧洲人民当时争自由的情形,如果不明白,便不知道自由可贵。欧洲人当时争自由,不过是一种狂热。后来狂热渐渐冷了,便知道自由有好的和不好的两方面。不是神圣的东西,所以外国人说中国人是一片散沙,我们不能承认。中国人为什么是一片散沙呢?由于什么东西弄成一片散沙呢?就是因为是各人的自由太多。由于中国人自由太多,所以中国要革命,中国革命的目的与外国不同,所以方法也不同。到底中国为什么要革命呢?直接了当说,是和欧洲革命的目的相反。欧洲从前因为太没有自由,所以革命要去争自由。我们是因为自由太多,没有团体,没有抵抗力,成一片散沙,因为是一片散沙,所以受外国帝国主义的侵略,受列强经济商战的压迫,我们现在便不能抵抗。要将来能够抵抗外国的压迫,就要打破各人的自由,结成很坚固的团体,象把士敏参加到散沙里头,结成一块坚固石头一样。中国人现在因为自由太多,发生自由的毛病。所以从前推倒满清以后,至今无法建设民国,就是错手了自由之过也。我们革命党从前被袁世凯打败亦是为这个理由。当民国二年袁世凯大借外债,不经国会通过,又杀宋教仁,做种种事来破坏民国。我当时催促各省马上去讨袁,但因为我们同党之内,大家都是讲自由,没有团体。譬如在西南,无论那一省之内。自师长,旅长以至兵士,没有不说各有各的自由,没有彼此能够团结的。大而推到各省,又有各省的自由,彼此不能联合。各南各省,当时乘革命的余威,表面虽然是轰轰烈烈,内容实在是四分五裂,号令不能统一。说到袁世凯,他有旧日北洋六镇的统系,在那六镇之内,所有的师长、旅长和一切兵士都是很服从的,号令一致的。简单的说,袁世凯有坚固的团体,我们革命党是一片散沙,所以袁世凯打败革命党。由此可见,一种道理在外国是适当的,在中国未必是适当。外国革命的方法是争自由,中国革命便不能说是争自由。如果说争自由,便更成一片散沙,不能成大团体,我们的革命目的便永远不能成功。
外国革命是由争而起,奋斗了两三百年,生出了大风潮,才得到自由,才发生民权。从前法国革命的口号,是用自由、平等、博爱。我们革命的口号,是用民族、民权、民生。究竟我们三民主义的口号,和自由、平等、博爱三个口号有什么关系呢?照我讲起来,我们的民族可以说和他们的自由一样,因为实行民族主义就是为国家争自由。但欧洲当时是为个人争自由,到了今天,自由的用法便不同。在今天,自由这个名词究竟要怎么样应用呢?如果用到个人,就成一片散沙。万不可再用到个人上去,要用到国家上去,个人不可太过自由,国家要得完全自由。到了国家能够行动自由,中国便是强盛的国家。要这样做去,便要大家牺牲自由。当学生的能够牺牲自由,就可天天用功,在学问上做功夫,学问成了,知识发达,能力丰富,便可以替国家做事。当军人能够牺牲自由,就能够服从命令,忠心报国,使国家有自由,如果学生、军人要讲自由,便象中国自由的对待名词,成为放任、放荡,在学校内便没有校规,在军队内便没有军纪。在学校内不讲校规,在军队内不讲军纪,那还能够成为学校、号称军队吗?我们为什么要国家自由呢?因为中国受列强的压迫,失去了国家的地位,不只是半殖民地,实在已成了次殖民地,比不上缅甸、安南、高丽。缅甸、安南、高丽不过是一国的殖民地,只做一个主人的奴隶;中国是各国的殖民地,要做各国的奴隶。中国现在是做十多个主人的奴隶,所以现在的国家是很不自由的。要把我们国家的自由恢复起来,就要集合自由成一个很坚固的团体。要用革命的方法,把国家成一个大坚固团体,非有革命主义不成功。我们的革命主义,便是集合起来的士敏土,能够把四万万人都用革命主义集合起来,个大团体,这一个大团体能够自由,中国国家当然是自由,中国民族才真能自由。
用我们三民主义的口号和法国革命的口号来比较,法国的自由和我们的民族主义相同,因为民族主义是提倡国家自由的。平等和我们的民权主义相同,因为民权主义是提倡人民在政治之地位都是平等的,此外还有博爱的口号,这个名词的原文是“兄弟”的意思,和中国“同胞”两个字是一样解法,普通译成博爱,当中的道理,和我们的民生主义是相通的。因为我们的民生主义是图四万万人幸福的,为四万万人谋幸福就是博爱。这个道理,等到讲民生主义的时候,再去详细解释。